走進廈門
在暑假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回到故鄉金門,在八二三炮戰勝利五十週年那
天,我終於踏上廈門的土地,表弟阿正與我同行。父親曾經於廈門讀過私塾,
小時後偶爾會聽到父親對廈門的記憶。老一輩的人,和平時代出入過大陸,還
殘存著一種記憶,對故國河山的感情,我在耳聞目染之際,不禁有余生也晚的
感嘆;每次站在水頭海尾沙灘上,都可以看到對岸的漳州,舉目有河山之異,
不知道甚麼時候才可以登臨,對於兩岸的阻隔,時代的不幸,人民的災難,有
了特別深切的感受。
戰後出生的一代,歷經砲火的洗禮與肅殺的兩岸關係,腦海中還留有「共
匪」的荼毒,耳邊傳響「共軍弟兄們」的心戰喊話記憶;我們這一代被教育著
「殺朱拔毛」,要收復河山、拯救大陸水深火熱的苦難同胞。 廈門是早期五
口通商之一,是金門人下南洋的跳板,與大陸東南沿海的首善之區,卻仍然陷
入黑暗裡。這就是中國的命運,掉入戰火與鬥爭的泥淖裡。
我從老一輩的記憶與傳說中甦醒,2001年元月以來,隨著小三通,金廈航
道重開,兩岸人民雞犬相聞、互通有無,各自豎立的政治標語「三民主義
統一中國」、「一國兩制」,已成了觀光看板。接下來的擴大小三通,部
分大陸省份同胞可到金門探親,金門已不是兩岸對峙的戰地。馬總統在金
門宣示將進行興建金嶝大橋評估,在概念上,金廈水域早已建成了一座和
平大橋,也已形成了自由呼吸的和平廣場。現在金門人的生活圈幾乎與廈
門連結起來了。學生畢業旅行由廈門進入旅遊,每日循小三通航道到廈門
消費並採購民生必需品,早上出發下午返回的人大有人在;有不少金門人
在廈門購屋置產,在銀行開戶存款;每天走在廈門島上都可以碰到金門
人,甚至與熟識的人不期而遇。
在接近廈門碼頭時,我發覺廈門高樓大廈林立,就像到達高雄港一般;華
燈初上,燈火輝煌與烈嶼連成一氣,照耀著整個金廈海域,這是曠古所
無。燈火代替了砲火,交流代替了對峙,和解代替了肅殺。中國經過這麼
多的災難,才在沿海矗立著高樓,發出迷人的燈火,昔日的共匪,已經穿
著資產階級的經濟外衣,走在廈門的街道,就像在逛西門町 ,廈門市的
消費能力在中國城市的排名也是超前,廈門大學更是中國重點大學前25
大。
金門與廈門都是島嶼。一座島嶼就像一個小小的王國,不管是孤島、或由
許多座小島連結成的群島國度,島嶼上的子民,血液中自然帶著極深且濃
的海的鹽味,使得一條血脈像臍帶一般緊緊扣鎖我們的一生,而我們所處
的年代,不管是在很久很久之前,或在很久很久以後,我們都不能逃離曾
經與一片大陸相連的或悲或喜的宿命,而我們所生存的空間,也不會因我
們懷抱任何的島嶼情思,而提早復合膠結或再度割裂。
不管我們扮演的是串聯的角色,或是拍拍想像的翅膀飛走,我們都必須服
膺海洋的性格,在它瑰麗、活潑、浪漫的表象下,承擔它詭譎、無常、陰
冷的一面,如是,我們才能站穩自己的腳,走在岩岸或細沙環繞的海岸線
上,在海風吹拂下自在的思考,不被侷限在海天一角黯然神傷。
從兩岸的戰爭看到兩岸的交流,從廈門沒有燈火看到滿天燦爛的霓虹燈;
從單打雙不打,又想到古寧頭斷牆頹壁的瓦礫堆,從小三通到「通三
小」,我默默佇立於客輪的甲板上,仍舊遙望著漸行漸遠的半屏山與金廈
海域,滄海桑田的變遷,金門的未來在那裡?問藍天?問白雲?還是問政
府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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